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漂亮舒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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漂亮舒舒

另一邊,明明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,但一整層寫字樓的空間,仍充斥著緊張混亂的氣息。

有人在打電話急聲溝通,有人匆匆穿行在過道裏,還有人正襟危坐,滿目愁雲地點鼠標敲鍵盤。

會議室內。

白色的實木長桌兩側人人端坐,使得氣氛肅殺緊繃。

“……工廠那邊已經叫停了,線下店裏的庫存也在緊急調回。具體數量還在統計。”右側戴眼鏡的男人一臉疲憊地匯報。

桑原坐在長桌首位,修長的手指緩慢而又持續地捏著眉心。靠緊椅背的腰身仍是挺直的。

“公關宣傳組擬好致歉信了嗎?”

穿白色職業裝的年輕女孩連忙起身,將打印出來的文稿放到桑原面前。

“桑總,這是初稿,你看下怎麽樣?”

桑原離開椅背,低頭逐字逐句瀏覽。偶爾提筆劃幾下,改零星語句。

他看得很慢。

整個會議室也無人說話,像是被抽掉空氣的真空地帶。

“別說這些多餘的,錯了就是錯了。”桑原面目冷峻,將改好的文件交給公關部經理。

“按這個改,改完盡快發在全網的官方賬號。”

“好的。”年輕女經理鄭重地點頭,很快出了會議室。

其他部門也各司其職,在桑原的安排下逐個領命。

會議室人越來越少。

一直縮在會議桌最後的瘦削男子頓時無處遁形。

他戴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,黑發長勢淩亂且捎帶油膩。

該安排的都安排完了。

桑原自然而然將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
男子無意識打了個冷顫,但他仍然低著頭沈默不語。

桑原註視他一會兒,語調平靜地開口。

“你有什麽要說的嗎?”

男人像靜止一般,無動於衷。

桑原站了起來。

他踱步到長桌一側,靠在桌前,註視著玻璃窗外的夜色。

“單宇寧,阿單哥,你是野火最早一批原畫師。我記得,是我和大哥親自面試的你。”

單宇寧雙手攥在一起,眉頭擰了擰。

“那時我說,短時間內給不了你高薪,你說沒關系,你只是熱愛動漫這件事,只要能給你最自由的創作環境。”

“我答應過你,所以我竭盡所能。你也不負眾望,《山海》系列的爆火,你是功臣。”

桑原轉頭看向他。

“所以為什麽呢?阿單哥。”

他的喉結輕輕滑動,神情是淡的,聲音卻如巨石墜地——

“那麽熱愛動漫的你,為什麽會抄襲?”

男人將頭埋進手心。

片刻後,他霍然起身,布滿血絲的眼睛裏,覆了一層紅而透明的水波。

“我對不起大家,對不起野火。”

他聲音哽咽,仍逼著自己和桑原對視。

“我不找借口,是我錯了。我沒資格再呆在野火,桑原,我辭職。”

一直安靜不語的申南卿擡頭看向他。

他們曾是親密無間的戰友,也是惺惺相惜的知己。

申南卿主攻電影後,單宇寧還推出了自己導演的冒險連載動畫。

因人氣高,特別設計制作了手辦盲盒等周邊產品,剛作為新一季的主打產品上線。

就是在這時,人物形象和劇情被指抄襲融梗日本小眾動漫。

也就造成了今天的一場大風波。

野火工作室從創立至今,有過低谷,有過不成熟,有過橫沖直撞,但從未染上抄襲汙點。

因為“原創至上”,曾是他們每個人恪守的信仰。

“單宇寧,別在這個行業出現了。”申南卿也站起來,一雙不算大的眼睛閃著銳利且失望的光。

“不然我會看不起你。”

他轉身摔門離去。

幾分鐘後,桑原打破沈默。

“劉逸,給他三個月的工資,盡快辦好離職。”

他對人事主管說完,然後走到單宇寧對面。

“你是野火的一員,這個鍋不會讓你自己抗。損失我也認了。但從今天開始,你和野火再無瓜葛。”

桑原伸出手。

“阿單哥,以後,祝好。”

會議室的人終於走光了。

桑原仍站在原來的位置,單手撐著桌角,姿態懶散地倚靠桌沿出神。

很快,他想起了什麽,轉身拿起手機,屏幕上正顯示兩條新消息。

他點進去,一條是紀雲舒,另一條是鄭南希。

桑原不假思索點開和紀雲舒的對話框。

“沒事吧?”半小時前她問。

“沒事,你已經去了嗎?”桑原快速打字。

那邊沒有很快回覆。

於是他又點開鄭南希的自拍頭像。

“我一會兒要面試一個新工作,祝我好運!”

桑原看完就退了出去。

他點開通訊錄,想給紀雲舒撥個電話,這時身後的玻璃門被敲響。

是捧著文件夾的李安然。

“進來。”桑原在開口的同時,無奈地帶出去一聲嘆息。

*

紀雲舒獨自吃完晚飯來到遇見酒吧,剛到七點。這時她接到一個人的電話。

那人嗓門極其洪亮且囂張:“餵?漂亮舒舒,我去不了了,你們自己玩吧。”說完不等她回應就掛了電話。

紀雲舒無語至極。

這兩個人,沒一個人給她面子。

她為了三個人好說話,還特意買了酒館Vip位置。又能吃飯又能看演出,花了她大價錢。兩個人居然都不來!

紀雲舒氣呼呼找到自己的座位號,坐進半圓形的卡座裏,默默平息怒火。

這時,眼前光影晃動,一個黑色的影子毫無預兆坐到了她對面。

紀雲舒擡眼,先確認這是個男人,但不是桑原。

他穿著長款風衣,紐扣系得嚴謹,腰帶都整齊有型。

雖是坐姿,但能看出他高大結實的身形。比較特別的是他及頸的黑發,在腦後束了個髻。面目端正英挺,沈郁的滄桑感和浪漫的藝術感在他身上交織碰撞。

給紀雲舒留下了深刻的第一印象。

她猜他應該三十歲左右。

不過,他坐在她的卡座幹什麽?

紀雲舒扭頭看了眼座位號。

沒坐錯呀。

“你好……”她開口,男人的氣度讓她語氣下意識謙恭。

“嗯,你到的很早。”男人揚了揚下巴,聲音有種低音提琴般的優雅醇厚。

紀雲舒像被妖精迷惑了幾秒鐘,腦袋空白片刻,很快恢覆清醒。

“呃,你是……”

“談談你對搖滾樂的看法吧。”

男人一雙丹鳳眼,無聲對上她的眼睛。

紀雲舒瞬間感受到一種不容置喙的壓力。

她郁悶地笑了笑,猜想這是什麽街頭隨機訪談嗎?難道周圍有攝像頭?或者是VIP區的特殊待遇?

她瞥幾眼周圍,順便隨心所欲回答:“我沒什麽看法,就是喜歡。而且它讓我覺得簡單和自由。”

“嗯。”男人手指捏了捏下巴,“說一個你喜歡的國內樂隊吧。”

“銀河公路。”

紀雲舒不假思索道。

“哦?”他明顯來了幾分興致,凝眸同她對視,“這個樂隊挺老了。”

“是,出專輯也很慢,基本上五六年才出一張,目前也就三張。”

提到喜歡的樂隊,紀雲舒頓時神采飛揚。

“但是他們每首歌都是精心打磨的,不是簡單的情愛,有很深厚宏大的的自然觀,也有最貼近真實生活的殘酷和直接。對了,旋律編排也很震撼。”

“嗯,他們樂隊最特別的就是小號和長笛的音色。”

“對!”紀雲舒一下子找到知己的感覺,“每次小號的聲音一出來,我就感覺眼淚不受控制。”

紀雲舒身體前傾,湊近他一些。

“但還是不夠大眾吧,不是傳統的主副結構,還用大段的純樂曲表達起伏。以浮躁的心去聽,只會覺得混雜。但是現場不一樣,銀河公路的現場是神!”

紀雲舒目光熠熠。

男人若有所思地凝視她。

“你們這是在幹什麽?”

一個帶著困惑的女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視。

紀雲舒茫然擡頭,在看到眼前的女子後,驚異地睜大眼睛。

“鄭南希?怎麽哪個酒吧都有你?”她沒忍住脫口而出。

鄭南希面色不善,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:“我TM還想問你呢。”

然後她耐著脾氣,擠出笑容來轉向男人。

“池總監,我不知道是您親自來面試。但是……”鄭南希刀子般的目光射向紀雲舒,“您現在,是在面試別人嗎?”

“哦……”男人輕輕一拍腦門,淡定地站起來,“這不是A13號嗎?”

他看向紀雲舒:“你不是鄭南希?”

“……這是A12。”紀雲舒額頭冒下三道黑線。

這男的找錯地方且認錯人了!

所以我剛剛在跟他浪費什麽感情呢?!

紀雲舒在心中咆哮。

男人朝她微微欠身,極具紳士風度,且雲淡風輕。好似找錯位置這件事對他來說稀松平常。

“打擾你了,小姐。不過,謝謝你喜歡銀河公路。”他對她莞爾一笑。

紀雲舒怔了怔,在男人轉身之際,趕忙叫住他。

“等下!我冒昧問一句,你是?”

男人回過頭,耐心而有禮地告訴她:“我叫池敬,浪潮音樂制作人。”

紀雲舒震驚了。

“池敬?你是銀河公路的專輯制作人?”

準確的說,銀河公路就是浪潮音樂旗下的樂隊。

因為喜歡,她曾特地了解過幕後制作人團隊,於是記住了池敬這個名字。他出現在很多樂隊的編曲人中。

出名樂隊和小眾樂隊都有。

但相同的是,音樂制作都極精良嚴苛。

池敬點頭示意,轉身朝隔壁A13走。

然而紀雲舒不依不饒。

“等下!等下……”面對圈中幕後大佬,她有點不好意思,“那個,銀河公路還會開現場嗎?”

池敬回頭,淡淡地砸下一個壞消息。

“不會。”

他言語裏的篤定讓她失落。

然後他好心多告訴她一句:“他們要解散了。”

“什麽?為什……”

“紀雲舒!”

鄭南希忍無可忍,似乎是咬牙切齒才憋住了臟話:“你給我適可而止!”

紀雲舒偃旗息鼓。

池敬在幽暗中望著她,不自覺逸出一聲輕笑。

很快鄭南希隨池敬去到了隔壁的卡座。

場內人聲嘈雜,紀雲舒看到二人在交談,卻聽不到聲音。

八點,樂隊準時登場。

桑原仍然沒有來。

她給他回了幾條消息,就專心且孤獨的看起了演出。

間隙她還時不時瞥一眼隔壁桌。這次演出的音樂風格大多舒緩迷幻,不吵不鬧,到也適合面試聊天。

不知不覺看了將近兩個小時,桑原壓根就沒來。

全場卡座就她一個人孤獨伶仃。

莫名,她就有點慪氣。

看手機,桑原後來再也沒給她發消息,也沒打電話。

此時場內再次沸騰,原來最後的環節,樂隊會請觀眾上臺唱一首。

而現在站在臺上的,居然是鄭南希。

紀雲舒看了眼隔壁位置,男人也正目不轉睛盯著臺上。

音樂響起。

鄭南希捧著麥克風架,姿態輕松地唱出第一句歌。

她是煙嗓,轉音渾然天成,有種渾厚而富於情感的動聽。

高中時候,全校人都知道鄭南希唱歌好聽。

她可是在校慶晚會上,穿抹胸長裙,迷人地唱《海闊天空》的人。

一曲快要終了時,紀雲舒站起身來。

她最後看了眼臺上沈醉唱歌的女人,轉而望向隔壁座位的池敬。

畢竟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大佬了。

沒想到,這一轉頭正撞上了他的目光。

原來他也在看她。

她朝他比了個再見的姿勢,他抿唇笑著點頭示意。

然後紀雲舒在鄭南希的歌聲中慢慢走出酒吧。

祝她能成功吧,她想,畢竟浪潮音樂真的很好。

心中升起一種對鄭南希的艷羨。

從高中到現在,鄭南希好像都是如此隨心所欲。

她哪怕上天入地,只要自己願意,都會去做。

紀雲舒默默嘆了口氣。

推開酒吧的大門,一陣涼風撲面而來。

餘光瞥見左側下方有一團黑影。

她剛扭過頭,就聽見一道幽幽的聲音——

“看完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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